土御门下和本丸的一群人

大量拉郎配和冷CP,包括但不仅限于:
纣王/帝辛X苏妲己/玉藻前/玉面金毛九尾狐
茨木童子x安倍晴明
大天狗x书翁
奴良陆生x一目连
雪童子x夜叉
鬼切x八岐大蛇
荒x御馔津
般若x弈
荒川之主x千子村正【刀男】
酒吞童子x鬼女红叶

—— 【刀剑/数珠典】风雪夜归人【上】

CP:数珠丸恒次x大典太光世

请看清楚前后,顺序有意义,谢谢。

严重OOC,不喜请直接关闭不用告诉我,谢谢!


TAG第一人定番。

拉郎配,写了好几个星期快一个月,长到特么自己都忘了自己要写啥。

嗯,继承我的一贯优良传统,莫得任何官方出处【除了都是天五】的拉郎配,灵感大概就是 @神嗜–极圈守护者ꉂ(ˊᗜˋ*) 娃他妈家里的典典【话说我喜欢叫他德牧哎,德国牧羊犬】是珠子放进来的。

然鹅我莫得德牧,也莫得珠子。

翻萌娘百科的时候发现一些很有趣的事情,也是这文的灵感之一来源,比如德牧的长度啊,某些微妙的时间点啦,还有珠子的1080颗佛珠啥的,啧啧啧,显微镜北极圈粉上线【?

美丽的封面和插图感谢我亲爱的娃他妈!





【刀剑乱舞/数珠典】风雪夜归人


    享保年间,数珠丸恒次于延山久远寺失踪。

    宽政四年,大典太光世于江户千住小冢原的试刀中一刀斩断了叠加的两具尸体。

    明治六年,明治天皇颁废刀令。



【上】

    月色如洗。

    这空旷的房间约有六畳大小,只在最当中摆着一尊涂抹黑漆的楠木刀架,金色纹路在底座上隐隐纠缠成龙,厚重云层以极纤细的贝片镶出形状,细看时却全无半点云雾缥缈之意,倒更像风雨欲来之际要吞噬一切的海浪。屋内的四周都是坚壁,屋内甚至连照明的灯具也无,一再确定屋内无人后,门前的看守才小心落锁,然而那“咔哒”之声消失后安静了不过片刻的功夫,刀架前便显出一个男人的身影。

    月光透过窗上镶嵌朱红的栅栏,艰难地落在屋中一方地面上,隐约照亮了一片墨黑的衣角,布料下毫无血色的双足几乎要融进惨白的月光,双脚脚腕处有蜈蚣般的伤处被遮掩半截,似乎片刻前才刚刚止血结痂,好像是主人曾竭力想要隐藏起这些斑驳的血痕,却最终放弃了似的。男人跪坐在刀架前,墨蓝色单衣在背后有黑色丝线绣成的纹路,隐约是象征光耀的七芒与下方断裂的髑髅,靛蓝的发丝垂在苍白的后颈上,仿佛植物茎叶一般微微往上翻翘,脖子上拇指粗细的红绳如伺机而动的毒蛇将要露出獠牙。

    男人的面前,被慎重置放在墨色支架上的长刀闪着森森寒光,丝毫不落铸刀之人的鼎盛声明,刀锷处的缘环雕有黄金的蛟龙,纵使身在暗处也显出无匹锋芒,哪怕比之窗外月光也不遑多让,万籁俱静之中,周遭仿佛忽然间便有了不可言喻的力量,好像再多那刀刃看一眼,便会连目光也被一并斩断。

    他眸色如血,身体却如羊脂白玉雕刻而成的死物,呈现出一种久不见光的病态与苍白,抬起手来,十片指甲修剪得光洁干净,温柔地慢慢抚摸过刀脊,于是被火焰烧灼的刺痛恍惚又在身体上逐渐蔓延,紧接着铁砧锻打的声音在脑海中汹涌而起,喉结上下滚动一两回,试着想要学着那些总将自己当做稀罕物件的人一样席地而坐,可膝盖以下甚至脚腕上两条狰狞似毒虫的伤口,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薄唇微微勾起,可笑指腹下分明是钢铁铸造的业物,却竟然尚存一丝余温。

    再如何锋利的刀也好,哪怕是赏赐传家的宝器、哪怕是驱厄除魔的神物,一旦没了用处,也不过是件器物而已,何况是自己这样本就从未被当做“刀”用过的摆设——不过,倒也无所谓。

    兄弟作为贵重的陪葬,现在应该依旧陪着家康公在黄土之下沉睡,怕没人敢去挖那位大人的坟,前田……那位藤四郎是前田直之送给前田利常之后,便在前田家代代相传的珍宝,应该也是平安无事的。

    既然如此,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哪怕门被关上,却听见窗外有风呼啸而过的声音,在干冷的夜里飒飒作响,像多年前在江户千住小冢原试刀时那样划过耳边,只是相比起那个时候,就连这声音都逐渐变得遥远而陌生起来。男人不自觉沉湎于过去的回忆之中,正对刀架的木门却忽然又一次发出那特殊的“咔哒”响动,他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要避开看守的意思,只是闻声抬起头来,安静地注视着那扇原本被锁住的门从外侧被打开。

    但走进门的人却并不是看守者,而是个极年轻的僧人,他戴着竹编的斗笠,胸前垂下象牙色的折五条上隐约闪现有莲花模样的绣纹,看不出究竟属于何宗何门,内里直缀则与颇为华贵的织物相反,呈现出一种略微发白的棕褐,从前或许染着三如法色之中的“木兰”,然而恐怕是因为经年久远洗得褪去了原本的色彩,于是便显出这种模样来。肩上的五条袈裟也是并不醒目甚至有些泛灰的浅黄颜色,看上去同样是经年的旧物,只有下方本就是白色的切袴极为干净整洁,脚上一双草鞋看着也是簇新的。

    但惹人注目的却不是朴素的衣着和比多数武者都更高挑的身量,而是斗笠下一头长及脚踝的长发,泼墨般从脑后一路垂落下去,由深重墨黑转为钢铁般的银灰,最后沉淀为一径几乎透明的雪白。更让人惊讶的则是那僧人浑身挂着的佛珠,由黑白二色浸染般交替成长长一串,绕过胸口后又缠上手臂,数颗小珠之间又以孩童拳头大小的紫色大珠间隔,缀着同色的流苏,不知那串游蛇般的佛珠究竟有多少,半透明的模样颇为华贵,看着像是水晶雕刻而成,不带丝毫暖意的珠子在月光下隐隐散发着冷光。

    跪坐在刀架后的男人与年轻的僧人遥遥对视,后者略一颔首,转过半个身子拉上身后的门,于是他看见他的腰间悬挂着什么,极为熟悉的形状,通透美丽的白色外壳上,有幻色的云纹与淡粉的莲花。

    ——那是一把刀,少说也有二尺五寸,远远超过了面前刀架上所置之物的长度。

    浅色的指尖撑在地面,因为用力而更显出了死物一般的苍白,略微将身体挪动至正对对方的面向,男人率先开口:“……请恕我眼下无法站起来迎接您,这位……”他斟酌片刻,“不知名的师父。”

    “阿弥陀佛,不过随家师念过几本经书而已,实在当不得这等敬称,施主唤贫僧‘数珠’即可,”长发的僧人如此说时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随后他抬起头来,但斗笠宽大的边沿与发帘遮住了几乎一整张面孔,只露出并无多少血色的下颚,看不清长相与表情,唯独能听出说话时嗓音清冷得毫无起伏,“冒昧来访实在失礼,还请看在贫僧赶了一夜路的份上见谅——容贫僧失礼一问,施主可是大典太光世?”

    男人一僵,片刻后几乎是挣扎着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要露出几分笑容,最后却还是垂下了眼睛:“……看不出您倒是个爱说笑的性子,也看不出您到底是从何处看出我是……那柄‘业刃’的,”他缓缓道,“虽然是前田家代代相传的珍宝、甚至有斩鬼驱魔的一类逸闻——但不也同样有传闻说,那柄刀被人以命作代价封印、甚至早已被折断了么?我不过是个无用之人而已,您怕是认错——”

    “宽政四年时候,贫僧曾在小冢原见过施主,一举撕裂两具尸体后被试刀者举起的模样——可谓无上壮丽的光景,”僧人语气不变地取下斗笠置于身侧,月光下是一张精致得不似活物的脸,那张面孔实在过于美丽,甚至带上些许女性的妩媚,那唇色如樱瓣,睫毛仿佛轻颤的蝶翼,锋利的眼角长长地向上挑着,眸似睁未睁的模样显些许温驯,然而那似乎自灵魂中透出、压抑不住的煞气却一丝一缕地蔓延在这房间之中如烟雾般缱绻开去,“不过是区区百年时光而已,贫僧自认眼力尚可,断无认错的道理。”

    区区百年时光。

    眼见得这僧人毫不客气地跪坐在自己面前,隔着置物的刀架依旧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温柔模样,眼角有红与紫的艳丽痕迹,毫无威慑力,可男人却再也说不出任何近似否认的话来。

    他是大典太光世,是那把刀在漫长时光流淌之中慢慢凝结的意志,付丧神,他应该被这么称呼,但这副模样从未被人目睹过,虽然未被完全遗忘,却没有人看得见他,许多年里他都一直在那飞鸟不敢落的仓库最深处,听一墙之隔外的凡人语气畏惧又惊恐,以至于他分不清楚究竟是尊敬还是在自我安慰。

    而眼前的这位僧人……是与自己一样,在流淌的长河之中所凝结的幻影吗?

    不自觉坐正了身体,哪怕是因为膝盖以下毫无知觉让这个动作变得艰难,男人抬起血红的眼睛看向对方,轻声道:“可以告诉我您的名字吗?”他的目光在面前刀架上闪耀寒光的业刃上一闪而逝,对方却似乎察觉了这个表情,拇指轻轻一动,数过一粒晶莹的珠子,“真正的……属于‘此身’的名字。”

    “阿弥陀佛,方才便已告知施主,贫僧名为‘数珠’,”年轻的僧人双手合十,“刀匠青江恒次所铸之太刀,家师赐名‘数珠丸恒次’——若真要论起年岁,贫僧与施主一样,皆是平安之人。”

    跪坐在刀架这一头的男人有些难以自持的恍惚——平安,他们都从火与水中诞生在那个人鬼妖神一同生活的时代,也曾经见过百鬼夜行或阴阳颠倒的奇景,然而时间如车轮般滚滚行至眼下,他们也早就成了被遗忘在时光之中的墓碑,以至于连“平安”这短短二字的词语,都忽然间变得陌生——但对面长发曳地的僧人依旧不徐不疾地说着,嗓音温和似有微风拂过,甚至连语气没有丝毫起伏。

    离了久远寺在人世间游荡也有些年头了,贫僧也颇去见了些从前的朋友,虽然不如从前那样肆意,但大抵都还算是衣食无忧,后来偶然去见过三日月……三日月宗近,听他说也是认识施主的,闲聊的时候偶然听他说起的,这“磨刀”的事旁人不知,在更上头的人那里却是瞒不住谁的……本想着赶过来看看,当初小冢原施主怕是没能注意到贫僧,倒是贫僧对施主记忆颇深,听说施主也有驱邪的逸闻,算来也是与我佛有缘,就当是朋友久别重逢,也是看看究竟能不能帮得上什么忙……只可惜,还是晚了。

    一席话说下来波澜不起,絮絮叨叨地听着像是在念经,然而靛青发色的男人——眼下应当称他大典太光世才对——却听出他话里颇为微妙的部分,他的教养极好,中途打断他人的话原本是极为失礼的行为,可他却有些压不要开口的冲动:“数珠……数珠大人,”念经似的数珠丸恒次于是停下话来看着面前唯一听自己说话的人,而大典太光世犹豫了片刻后才问道,“您刚才说……您是……因为我才……”

    与先前不同的是数珠丸恒次极为突兀地沉默了片刻,轻轻咳嗽一声,极轻微地勾了勾嘴角,只是因为那张脸的缘故,就连这极轻微的表情也颇为耀眼:“虽然不想承认,但贫僧到底还是冲动了些——先前从宗近那里听见了施主的事,”因为某些无法违抗的命令而将要被人磨短的事,“偶然想起了从前小冢原曾经见过施主的风姿,”他收了笑容,“原本是想过来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到底还是晚了。”

    他不过是捡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说而已——三日月宗近与数珠丸恒次关系向来不错,离开久远寺百年的时间便是为了磨砺心境以此精进佛法,僧人们向来都云游四方且行踪不定,而那号称“天下至美之刃”的付丧神倒总是一副悠闲的样子,飘忽的口气永远都听不出轻重缓急。这回也只是偶然听见自己这一代的所有者在讨论着这些对他们来说无关紧要的闲谈,然后在喝茶时随口转述给了数珠丸恒次,言者无心却听者有意,僧人的手一顿,百年前的回忆转瞬间浮上脑海,他实在无法想象那浴血的宝刀究竟会被如何对待,以至于还未考虑太多便决定过去看一眼——幸而作为付丧神,哪怕跨越山海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漫长的路途磨破了脚上僧人们常穿的草鞋,哪怕不讲究如数珠丸恒次,也不得不换上了新的。

    “施主若是想笑话贫僧,大可毫不客气开口就是,”数珠丸恒次倒是极洒脱,“一把年纪了还凭着有着热血上头翻山越岭的,着实不是一心礼佛之人该做的;只不过救苦救难也是吾等本分,虽然做不到家师那发宏愿救天下的心胸,倒也想去试试——也不知经历这些之后,施主可心有不甘?阿弥陀佛,若心存不满,不如看在贫僧特意为施主而来又几乎花光口舌的份上……施主可愿意与贫僧一道离开?”

    为了我……而特地来的?大典太光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无论是因为惧怕还是别的什么理由,他的持有者们总是恨不得将他封锁在仓库里再也不见天日,而作为他们眼中的“死物”,刀剑对自己的命运并无任何决定的权力,哪怕是被折断被磨短得比不上自己的兄弟,他也只能认命。

    但眼下却有人问他,看在自己是特地为他而来的份上,愿不愿意与自己一同离开。

    虽然数珠丸恒次说他曾经见过他,但大典太光世却从未见过眼前这位眉眼精致不似活物的付丧神,哪怕论起名目来他们都是“天下五剑”,他也只有尚且留在丰臣秀吉身边时,与被那位宁宁持有的三日月宗近有过一面之缘,剩余数珠丸恒次、鬼丸国纲与童子切安纲他更是从未见过——可就是这甚至称得上“陌生”的人,在这个异常寒冷的夜里毫不客气地闯了进来,然后问自己,要不要跟他一起离开。

    常年来压抑的情绪在那一刻忽然爆发出来,大典太光世并没有说话,然而他却是神的觉得累了——虽然有着辉煌的头衔,也从未如其他刀剑一般有过颠沛流离的历史,但长久的藏匿几乎与真正的“囚禁”无异,就算是能够见到太阳的机会屈指可数,哪怕是丰臣秀吉赐予前田利家的名物,又被这样“珍之重之”地郑重放进仓库,可自己毕竟是刀啊,虽然也并不代表一定要夺命见血,可是……可是——

    他好像从未有过任何挣扎,因为从来没有任何人向他伸出手过。

    大抵是那双眼发直的反应让数珠丸恒次误会,模样秀美的僧人略抿起唇,低声道:“……看来,到底是贫僧唐突,失礼了,”他以手撑地站起,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长发从肩头一路垂落下来,“若是心意已决,贫僧也……”话未毕,眼前出现一只苍白的手,轻轻捉住了僧袍有些破损的下摆,随后松开,数珠丸恒次有些迟疑不定地抬起头来,望向先前与自己面对面跪坐着的男人,“……施主?”

    然后僧人看见那个人以膝盖和手用力、艰难地略微退后了一些,接着极为郑重地伏跪下去,半长的发垂落在苇编的地面,然后一字一顿地开口道:“请带我走……请带我离开这里,数珠大人,”付丧神大可不必呼吸,可他却要窒息了,在这数百年中暗无天日的地方一日一日,哪怕是钢铁构筑的刀剑,哪怕是不吃不喝无需睡眠也不会有碍性命的付丧神,终究还是会崩溃的,“我……”

    然而现在,从百年以来隔绝外界的栏杆缝隙之中,有人从内里看不见的外界向他伸出了一只手来。

    和自己一样的付丧神也好、什么会引来灾祸的东西也好,请带我远离这个地方吧,无论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是无间地狱或者更无法回头之处——总之,也不会比这里更令人绝望了。

    看着几乎整个人伏在自己脚下的大典太光世,数珠丸恒次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几乎与他的长相一样不似活物,仿佛黎明时曙光般的耀眼金色,像价值连城的宝石,无论出现在什么地方都会叫人疯狂,长长的睫毛在非人的眼眸之中投下深浅不定的阴影,他弯下腰去握住对方的肩膀,强行将大典太光世从伏身跪地的姿态拉起来:“施主何必如此?贫僧便是为此而来的,如果让施主为难,倒是贫僧的不是了——如何,”他跨上放置刀架的那一畳榻榻米,脱下了身上已经洗得泛白的袈裟平铺在地,在大典太光世惊愕的目光里应将人撑了起来,再把无法移动的两条腿挪到前面,最后将布料覆盖在对方腿上,将他脚腕上的狰狞的伤口遮挡住,“施主要回到刀里去,还是?”

    只怕是一介僧人带着两把刀有些奇怪吧,大典太光世张了张嘴却没能说什么,而是转头看了看刀架上的“自己”,原本的刀鞘已经被人扔掉,刀架下那把刀鞘是根据磨短后的长度重新制作的,他伸手拿下了刀柄后收刀入鞘,然后紧紧地抱住了墨黑的长刀,似乎终于安心下来,便向对方点点头:“全凭您做定夺,只要不妨碍到您就……数珠大人?”被人握住脚腕传来时他有些疑惑,“您这是?”

    “施主说随贫僧定夺?带着两把刀多少有些不方便,”数珠丸恒次倒是神色坦然,想了想,又从怀里掏出叠做一沓的浅黄色布料,“虽说付丧神用不着担心风寒……但施主眼下毕竟是病人,贫僧瞧着像是半夜要变天的样子——原本是想施主若是还没能化作人形,便索性用这块布蒙着刀直接带走了。”

    哪怕是真的不用担心风寒,光是这样的好心也不会拒绝,接过那块颇为厚实的布围上自己的脖子,对方的坦诚倒是让倒是让大典太光世忍不住勾起嘴角:“听上去,数珠大人倒是想直接抢了我离开?”

    “不瞒施主,若不是因为施主已经成了付丧神,贫僧倒还真是这么想的——施主冒犯了,”数珠丸恒次也笑起来,两只手一只扶在膝弯一只抵在肋处,略一用力便将大典太光世打横抱了起来,神色不变的样子却好像是完全不花多少力气似的,“嗯,施主看着人高马大的,真的抱起来倒是没多少斤两——那就这么走吧。”

    当数珠丸恒次带着大典太光世踏出那间不大的房子时,门外的守卫一个个东倒西歪地打着鼾,手边放着原本不应当出现在此处的酒壶,先前锁门的那个人躺在墙角砸吧着嘴,似在做着什么美梦。

    大典太光世并没有问,只是难得地睁大了眼睛,贪婪且兴致勃勃地看着周遭的景色,漆黑光秃的枝丫上停着同样漆黑的夜鸟,月光却生生为它们罩上一片薄凉的白。有一片雪花从天空缓缓飘落,然后落在男人的锁骨上,晶莹剔透又惹人怜爱的细小模样,却迟迟没有融化成水,被风一吹,转而向远处飘飞而去了,但久居黑暗之处的男人对此毫无所觉,甚至不曾注意到有什么东西曾经落在自己身上。

    数珠丸恒次将一切看在眼里,默然片刻之后却只是开口道:“果真是要变天,再晚些只怕是雪要下得更大些,倒是好事一桩,”他这么说着,看见大典太光世转回头看着自己,从下而上的神色像只惴惴不安的动物,于是耐心解释道,“等雪大些了,脚印自然会被雪遮住,哪怕被他们察觉到了脚印,只怕也成了一团泥汤;何况雪下得打了,马便不好走了……阿弥陀佛,那些施主可是要与贫僧比试脚力?”他看被自己抱着的人露出恍然的神色,忽然低声问道,“施主,可还心存不舍?”

    “……我是否心存不舍,其实无关紧要吧?”沉默片刻后大典太光世如此说道,勉强笑了一笑,手上却不由自主抱紧了“自己”,隔着刀鞘,似乎还能够感到虚幻的余温,“只看我的‘主人’……是否还心存不舍,若还真的有心想要追回——说到底不过是一厢情愿……”他忽然止住话头,随后闭上了眼睛,喃喃如同耳语,“……现在说什么都是笑话,只希望莫要给数珠大人添太多麻烦吧……”

    “贫僧可是最不怕麻烦的了,毕竟不是宗近那样悠哉的性子,况且家师还活着的时候,可也是武艺高强之人呢——日莲上人之名,施主可有听说过?”数珠丸恒次只接了大典太光世的后面半句话,长长的睫毛如蝶翼一般微微颤抖,一不留神就会将他认做软弱可欺之辈,他似乎是睁开了眼睛,但转瞬间又合拢了眸子,虽然问了话却好像并不想要回答,“何况,若是怕麻烦,贫僧也不会特地来到这里了。”

    男人抿了抿唇,轻声道:“……到底是要谢谢数珠大人的,我自知性子消沉,改也改不过来,若不是数珠大人出手相救……眼下,又是这副样子,以后究竟会如何,到底还未可知……”

    “嗯?施主可是在担心往后的事?倒是不必,贫僧自然不是半途而废之人,还请施主往后莫要厌了与贫僧这无趣之人同进同出才是,”数珠丸恒次倒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了,也实在难说这话究竟是插科打诨还是出自真心,大典太光世只听他慢悠悠道,“眼见得天要下雪断了后路,贫僧还能将施主一个人丢在这里不成?既是天意,合该遵循才是,”他用哄孩子般的口吻说,“你我同为天下五剑,本就该关系亲近才是,宗近与贫僧倒是互称名字的……不如,贫僧称施主一声‘光世’可好?”看着对方惊讶地睁大眼睛却又点了点头,僧人便神色自如地变本加厉,“既然答应了,施主也礼尚往来如何?”

    大典太光世似乎有些无奈,他个子原本就比数珠丸恒次高了些,被这么抱着的时候更是比对方高了一大截,垂下头的时候能看见有长发垂落的黑色发顶,犹豫后开口时却带着点自己也没能觉察的洒脱:“自然是全凭数珠大人喜欢怎么称呼都好,只是……只是不怕您笑话,我从来这么叫过人,也没被人这么叫过,就算是兄弟,从前也只是叫我兄弟而已……若是不介意,数珠大人也给些时候让我适应?”

    数珠丸恒次点点头,从善如流地换了称谓:“贫僧自然无碍,全看光世什么时候愿意改口了。”

    明治三年,被主家磨短后的大典太光世于某个暴雪之夜下落不明,主家秘而不宣,亦无他人知晓。


    一天一夜的功夫,以数珠丸恒次的脚程,他们早已离开了出发的地方不知多远。

    两人最后落脚的地方是一栋坐落在深山之中的木屋,虽然外表上有多次修补之后留下的痕迹,但看上去并不显得陈旧或破损,只是好像已经有些时候无人居住了。屋前的小院开在一片向阳的平缓处,另有几株已经光秃的树立在周围,似乎并未按照任何规律,却隐约显出一种粗狂的洒脱,有粗糙打磨过的青石板从偏僻的小路铺到院子入口处,当他们来到这里时,正有冬日里和煦的浅色阳光落在一片枯黄零落的草地上,虽然眼下是一片了无生机的样子,但也不难想象春风会带来如何的景色。

    “数珠大人……这里是?”大典太光世疑惑地打量着周围,疑惑地询问将自己带来的那个人。

    “家师生前游历时曾经住过的地方,不过数年前就已经无人居住了,”数珠丸恒次如此说,左右打量片刻,找了块还算干净的石头,大概是因为曾经跟随一位绝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前主,他有着与纤细外表不符的力气,哪怕单腾出一只手拂去灰尘也能将大典太光世稳稳抱住,随后将人放下来,“除了贫僧偶尔会来这里过夜之外——家师曾说佛法修行切忌闭门造车,贫僧便也离开久远寺出来游历了,偶尔也会来这里住个一两晚上,上次来这里还是二十年前了……”说到此处微微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坐在石头上看着自己的大典太光世,“不过,如果是打算在这里住下的话,可还有的忙呢。”

    大抵是因为数珠丸恒次说得太过理所应当,以至于大典太光世一时间竟是没听出什么不妥来,嘴里顺从地“嗯”了一声做应之后,才好像忽然回过神来一般眨了眨眼睛:“住下……在这里?”

    “自然是在这里,山下那个小村子光是应当是瞧见了?拢共五六十户人家,还算是富裕,不用担心他们会来寻贫僧二人的晦气,”绕着不大的院子里走了一圈,数珠丸恒次最后在大典太光世身边坐下,“村里人不会平白无故上山来,这山里有熊与野猪,对凡人脚力而言太高了些,他们自然不常上来,”金色的眼眸微微睁开一线,看着身边似乎颇为惊讶的男人,“莫非是光世看不上眼?唔,倒也是了,这样的地方自然与光世先前的住处不可相提并论……不过,毕竟不会在这里住得太长久,姑且——”

    大典太光世摇摇,神色看上去极为不安:“不……我不是这意思,大人误会了,只是向前承蒙大人所救,到往后恐怕也要麻烦数珠大人很多时候,实在是……也不知究竟如何才能报答……”

    “阿弥陀佛,虽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但光世这话贫僧还真不爱听,”数珠丸恒次微微皱起眉头,也许是因为有那样的一张脸,美人蹙眉总是惹人心生怜惜,“若光世真的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也别总把‘报答’之类的话发挂在嘴边就是了,贫僧实在不愿一次又一次想起这等不快的事情呢——”

    不想一次又一次回想起那个优雅却无助地跪在刀架之后,连眼神都毫无生气的大典太光世呢——僧人冰凉的指尖数过一粒粒佛珠,心不在焉地想,堪堪数百年,到底没能抹去自己骨子里的任性妄为。

    日莲上人生前视数珠丸恒次为自己的得意门生,虽以佛珠助其压抑天生煞气,却从未要求过他如寻常僧人般遵循“不杀”之戒,于刀剑化形的付丧神而言这要求不比让凡人辟谷高明。日莲其实不像是寻常人心中的“高僧”,譬如圆寂前他笑呵呵对跪在面前的数珠丸恒次道,阿弥陀佛,恒次是个乖孩子,就是太正经了些,什么时候去寻个挂心的人、被人间烟火气熏一熏才好。

    寻个挂心的人……说的是现在这样么?感觉其实并不好,好像胸口里有什么东西被粗暴地与血肉揉成一团,从最深的深处在隐隐作痛,他回想起曾经在小冢原那偶然的惊鸿一瞥,眼眸如血的男人站在血液早已干涸的尸体边,单薄的衣袍上有七芒的光耀与断裂的颅骨,在众人的称赞中不带多少表情。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大典太光世才被称作“大典太光世”。

    那张精致得不似活物的脸上神色很快淡去,只留下微乎其微的不解,如发色一般黑白相间的水晶佛珠自他的手指上流淌而过,便索性发起呆来,另一只手的掌心触及冰凉的石头时,也无意中碰到了另一个人指尖,除去养尊处优的柔软细腻,竟不比坐着的这块青石温暖几分,抬眼时却只看见大典太光世垂下头时鬓发后露出苍白的耳朵,几近透明,然后他看到那个已经无法行走的人微微点了点头。

    “好,数珠大人。”

    听着对方乖顺地如此回答,僧人垂下眼去,不知道为什么,那隐隐作痛的感觉又来了。

    然而数珠丸恒次到底不擅长悲春怀秋,哪怕心存疑惑也能立刻丢到一边,眼下更重要的是将这屋子整理修缮一番,当初将这木屋建起来时用了极好的木料,经年累月剥落的不过是外面浅浅的一层树皮,看似有些破旧的外皮被撕下后又是崭新的样子,而屋顶的用料也极为坚韧,且不论究竟是否千年不坏,但至少眼下毫无破损的痕迹。倒也说不上对生活环境“不上心”,毕竟两人都是付丧神,衣食住行四项都不是必须的,因此两人倒也不很苛求,只要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能够妥善存放本体就足够。

    ——说到底,就算住处也并非不可缺,付丧神随本体存在而不老不死,自然不用担心染上风寒,数珠丸恒次对此自然是一清二楚,但也许是以凡人身份跟在日莲上人身边多年的缘故,也耳濡目染了不少凡人才有的习惯,哪怕心知付丧神用不着进食也无需睡眠,他也坚持觉得大典太光世应该好好休息,哪怕后者一再告诉他自己除了膝盖以下没有知觉之外一切都好,那位看似温柔秀气实则固执倔强的僧人依旧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予以妥协,于是向来不善言辞的灵刀别无他法,只能闭上嘴坐在一边看着。

    最先被收拾出来的地方是卧室,姑且不论到底从是什么地方拿来了足够抵御寒冷的松软棉被,这房子里似乎存在着什么与他们类似的“东西”,虽然以肉眼看不见,但确实是存在着的,在数珠丸恒次说要收拾屋子之后,便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屋子里响起,像是有什么人在屋里跑来跑去似的。

    “数珠大人,这声音是……”大典太光世灵力过高,以至于有时经常看见或听见一些不可见也不可闻的东西,原本也应当“不可说”才是,但数珠丸恒次与他同样是刀剑化形的付丧神,反倒是不用顾虑太多,于是心里疑惑着嘴里自然也问了出来,“屋子里,是有什么东西在吗……?”

    抱着木箱路过时被人一把扯了袖子,于是数珠丸恒次停了下来,听大典太光世这么问,了然地点了点头头:“屋子一旦老旧自然会生出秘密,只不过这房子到底不是他们的东西,不过都是些小东西,大抵是怕贫僧对他们做些什么,所以会帮着做些打扫屋子之类的杂事……”他说着说着握拳干咳一了声,“虽然嘴上说得好听,毕竟是一直没有能安定下来,所以这些事情,贫僧也就是会说不会做而已……”

    一开始还正襟危坐地听着,然而等到数珠丸恒次把话说完时,大典太光世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虽然并没有笑出声,但肩膀却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抖了。前者不甚自在地又是一声咳嗽,睫毛颤抖两下,金色眸似睁未睁,意识到面前那人有些窘迫的表情是因为自己的笑,红色眼眸的付丧神立刻止住笑,轻轻摇头:“不,请不要误会,倒不是觉得好笑,只是觉得数珠大人不染尘俗,忽然说起这些事情来……终于有了些身在尘世间的模样,也觉得……”稍稍斟酌了片刻,“……没那么难以接近了呢。”

    数珠丸恒次抱着箱子愣了愣:“身在尘世间……光世,当真是这么想的?”

    “实不相瞒……先前我其实多少有些紧张,”大典太光世并未回直接答数珠丸恒次的问题,反而说起了其他事情,嘴里说得坦率,心里却觉得有些奇妙,他从未如此直白地在别人面前表达自己的不安,可眼下说出口时,却好像并不如想象的困难,“毕竟数珠大人是一直跟在日莲上人那等高僧身边,又带我离开那个地方……我知道我并非人类,但也难免会怕,”他有些犹豫地垂下头去,“一开始的时候,我甚至在畏惧您,”数珠丸恒次闻言睁开眼睛,俊秀的面孔带着些微错愕,但大典太光世并未发觉,“数珠大人比我曾经见过的任何僧侣或修行者都像诸天神佛,就算有什么不似凡人的地方也不奇怪,因此一开始时我也确实心存畏惧,”他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去,“如果您要说我自私或者还是别的,也没有关系,毕竟……刚才那一瞬间,看您露出这样……有些孩子气的举止时,倒是忽然就放心了。”

    倒是忽然就放心了,哪怕外貌如何像个早已脱离俗世的的神佛,到底是与自己一样的付丧神。

    “……听光世这么说,贫僧倒是不知道不知应当如何是好了,”数珠丸恒次不甚明显地叹了口气,把手里的箱子放下后坐回他身边去,“虽然不知道究竟为何,但莫非,贫僧竟会让光世不安至此吗?”

    大典太光世摇摇头:“自然不是,不过是我自己太过怯弱、眼下又遇到这些事情,免不了多想。”

    男人说话的口气带着几分强装镇定的自嘲,而僧人睁开的金色眼眸却并未像寻常一样闭上,数珠丸恒次打量着面前的付丧神,明明长着一张棱角分明且极为英俊的面孔,殷红眼眸眼底埋藏的恐惧与不安却像面对猎人的动物,好像生杀大权全被别人握在手里,他自己却连挣扎都无能为力。

    离开久远寺后便在世间云游,数珠丸恒次哪怕不多么刻意,也能会去听那些有名之刃的名字,一直保持着联系的三日月宗近自然不必多说,其他的如自己的弟弟笑面青江也好、鹤丸国永也好、一期一振也好,也多多少少听说他们的消息,唯独只有这个人,自从被丰臣秀吉下赐给前田利家后,等着他的就只有不知究竟何时结束的封存和暗无天日的仓库,以及被小小的四角窗户分割的蓝天。

    曾是织田信长佩刀的宗三左文字总自嘲是“笼中鸟”,但大典太光世只怕比他更像被关在连翅膀都展不开的笼子里的鸟,而现在,连翅膀都被剪掉一半,甚至连飞都飞不起来了。

    所以那个时候他他才会抓住自己的手啊。

    “……无论如何,总归是已经就过去的事了,”难得连数珠丸恒次也郁卒了片刻,虽然需要以一千零八十颗佛珠来压制那与生俱来的煞性,但毕竟跟着日莲商人许多年,修佛者的宅心仁厚自然也已经有了八九分,带着几分强迫地,将大典太光世的头强行地按在自己的肩上,“姑且,便试着忘了吧,吾等付丧神最不缺的就是时间,若是十年二十年还不够,一两百年的时间,总归够了吧?”

    而典太光世有些发懵,他从来没有这样与任何人有过接触,更不提这是将自己带走的那个人,好一阵子才缓过神,随后便闻到了细微的想起。也许是在寺院里住了太久,以至于数珠丸恒次的衣料和长发也被熏上了檀香的味道,一丝一缕地浸入所有感官之中,极细微的气息似乎暂时抚平了那些看不见的伤口,他迟疑着伸出手,抓住了对方的袖子,随后将脸埋在数珠丸恒次的肩上:“……够了,我会的。”

    会试着……让被撕裂的伤口痊愈的。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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